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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納爾遜時代的航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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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89年5月,法國人民的代表被召集到了凡爾賽,協助他們的國王把國家從破產中拯救出來。

    3年後,法國人民的代表(他們的興趣從平衡開支轉向了不同的問題)完全廢黜了他們的國王。

    次年,他們將國王斬首。

    歐洲對此大吃一驚,並開始有所注意。很顯然,這意味著法國正處於革命階段,其他的君主害怕這股革命精神會在整個大陸傳播開來,所以他們建立了一條封鎖帶,由軍隊或者當地人守護,阻止雄心勃勃的法國人進入。

    但是這些雄心勃勃的法國人認為這是他們的責任,他們要把自由、平等、博愛的福音傳遞給所有可憐的奴隸,他們一直在暴政統治下遭受痛苦。在一個年輕人的領導下,混亂的革命群眾們秘密地殲滅了皇家訓練有素的軍團,從而成為大陸的主人。這位年輕人開始只滿足於做科西嘉島的獨裁者,但是當時他只是把雄心壯志隱藏在了他簡樸的灰外套之下。

    但是這些人在試圖穿越英吉利海峽的時候,遇到了巨大的困難。結果,歐洲遭受了22年的海戰,直到滑鐵盧戰爭之後才結束。當時荷蘭的君主乘著一艘英國軍艦————「柏勒洛豐」號前往聖海倫娜島上一個不知名的小國。這22年幾乎不間斷的海戰,見證了只靠風力行進的古軍艦的發展。

    戰爭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是單方面的,法國不論在陸地上還是在海上都是一個勁敵。法國的帆船工程師不那麼保守,比起英吉利海峽對面的同僚們,他們更具獨創性。當西班牙的海軍工廠(同時也效力於拿破侖一世)由法國的工程師接管的時候,仍然能製造出一流的船。但是在異常激烈的交鋒中,英國人勝利了,在特拉法爾加海戰結束後,1805年10月21日,法國被迫徹底退出了爭奪大西洋和太平洋的競爭。

    拿破侖肯定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兩年前他剛好把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財產賣給了美國,而美國是英國最危險的海上勁敵之一。在特拉法爾加海戰之後,他沒有進一步在海上封鎖英國。他採取了反向封鎖,關閉了從愛琴海到波羅的海的所有大陸港口,來抵制英國貿易。英國對於這種蓄意的「大陸封鎖」的回應就是————真正的海上封鎖。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戰爭,英國最終勝利了。它要感謝它的水手們,還要感謝偉大拿破侖的愚蠢之舉。他拒絕接受羅伯特·富爾頓 [1] 提供的蒸汽驅動護衛艦,並對羅伯特·富爾頓說:「這種噴氣桶作為戰船,不會有任何的實際價值。」在法國和西班牙航船比英國的要高級得多的同時,英國的水手總是和科西嘉島拿破侖手下的水手們爭鬥、交火。而這位新貴,在世界上其他國家看來可能是帝王拿破侖,但是對於英國的水手來說,他就是個無名小卒。

    發掘這些救國者在他們國王的戰船上被迫過著怎樣的生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要知道,大多數參加過特拉法爾加海戰的人肯定好好地活到了19世紀,與我們的祖父是同代人。因此我就不討論500年或者1000年前他們的生存狀況了。

    守護英國海岸抵禦外來侵略的航船,是由英國製造的,原材料是生長在英國皇家森林裡的橡木。橡木被砍下來之後,要經過幾年的時間乾燥。但是橡木損耗得很快,在那個年代,30歲的船長駕駛過的船要比現代70歲的海軍上將還多,因此很多情況下,木材還是新鮮的就拿去使用了。此外,為了讓這些堅固的木材彎曲成所需的形狀或弧度,需要對其進行酸浸和水煮。現在,你就會明白為什麼這些戰船的平均壽命很少有超過七八年的。當然,之後可以對它們進行徹底整修,但是其費用幾乎等同於建造一艘新帆船。因此,按照常規,建造一艘新船就要廢棄一艘舊船。

    實際的建造方法幾乎和法國碼頭的一樣,但是和荷蘭的方法有些差別。荷蘭海軍當局官員通常都是帆船木匠出身,做了很多年學徒,要一直拿著鐵錘和斧頭工作。因此他們能看懂畫在小紙片上的帆船細節結構圖。英國和法國的造船木匠工作的時候沒有細節結構圖,他們在所謂的放樣間即大型的木質工作棚按照等大的尺寸把船的結構圖畫在地上。同時他們還要把正確的側視圖用粉筆畫在工作間的牆上,做完這些以後,就按照正確的尺寸切割木材,然後就可以開始造船了。

    用2000棵皇家橡木建造一艘皇家帆船要花費8個月的時間,每噸木材要花費五六英鎊,另外的每噸25英鎊花在購買桅桿、船帆、繩索和槍支上。槍支是雜費單上最重要的物件。

    這些木料由木製的釘子固定在一起,這些木釘叫作木栓。很多國外的海軍已經開始使用銅釘了,但是英國出於習俗和傳統,還是堅持使用木栓,直到18世紀仍是如此。

    客運交通的發展

    按照傳統,甲板以下的船體較低。法國人和西班牙人則建造了空間更大的帆船,這不僅是為了船員的健康,也是為了在壞天氣中更加方便。而英國的帆船只能使用上面兩排大炮,唯恐海水會從炮眼進入船艙。但是英國的火炮要比法國的高級,而且更好操作。在那時的幾次重大海軍交鋒中,若兩支艦隊間的距離只有400米遠,擁有高級帆裝和各種裝備的法國就和擁有出色的炮法的英國打成平手。

    1794年,在韋桑島 [2] 附近的英法海戰中,英國艦隊由賀維勳爵率領,法國革命艦隊由上將維拉特·德·咎瓦尤斯率領,「布倫瑞克」號和「復仇」號彼此離得太近,以至於英國的水手都沒法使用中央炮口,而「布倫瑞克」號上的水手們也只能從關閉的舷窗中開槍射擊,因此留下儘管粗糙卻是首創的射擊口。

    火炮

    關於帆船就講這麼多,現在來談談船長、官員和船員的生活。船長和官員住在帆船的船尾,他們睡在固定的簡易床上。下甲板放置槍支的地方,懸掛著吊床,晚上水手們就睡在吊床上。見習軍官被安置在吃水線以下的駕駛艙中,那裡還有醫生的手術桌,離儲藏室不遠,裡面散發著黃油、過期奶酪和船底污水的混合臭味。

    船底污水指的是滲進船裡,在船底或者龍骨上發臭的水,氣味刺鼻,嗅覺器官很敏感的船長經常燒香來驅趕船艙裡污水的臭味、廚房的陳腐味、干腐味、死老鼠味和長時間不洗澡的人的臭味,這些味道充滿了整個船艙,直到最近,帆船上才沒有了這些味道。

    炮彈和火藥被保存在吃水線以下的地方,距離敵方的炮火有一段安全的距離。那個時候的火藥有一股很刺鼻的硫黃味,蔓延了整個下甲板。新的火藥在需要的時候,由叫作「藥猴兒」的男孩拿給炮手。炮彈放在底層的木箱子裡,這些木箱子上有木輪,以便移動木箱,也起到了緩衝的作用。這些發射的炮彈重達16千克,其後坐力幾乎和對敵人開火時的衝擊力同樣危險。因為長時間的持續發射會使大炮變得很燙,其後坐力可能會把整個木箱、木輪都點燃,大火會從甲板一直蔓延到天花板。有的時候,大炮變得滾燙,必須要用幾桶水來降溫,防止甲板被引燃。但是即使大炮沒有以上這些問題,如果後坐力稍微大一點的話,力量也足以致死。因此,用火柴點燃導火線的那一刻,除了炮手自己,所有的人都會急忙散開,躲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當火藥開始吱吱作響之後,炮手自己也要跳到安全距離以外。

    但是有的時候,固定大炮的繩子會突然斷裂,然後大炮就鬆了。這是非常致命的,尤其是在戰爭中更是如此。因為這樣失靈的大炮會變成真正的魔鬼,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擊碎所有擋道的人。這個時候就不得不用床墊、吊床和船帆來固定它們。但是很多人都是在試圖穩住這些瘋狂的「大象」的時候,被弄成了殘廢,甚至因此喪命。

    開火本身就是非常複雜的操作,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和高超的技巧。因為除非炮手有很豐富的經驗,否則大炮很容易走火,產生的火焰會導致嚴重的燒傷。

    對大海的統治權

    如果是在廣闊的大海上,瞄準開炮也需要多年的訓練。當然,目的就是擊中敵船的中部。如果可能的話,直接把炮彈射進對方的射擊口中,這會讓對方的炮手們傷亡慘重,從而摧毀對方炮火的威力。為了保險起見,開炮的角度要略高於目標。因為如果炮彈炸到的是船吃水線以下的部分,殺傷力是很小的。但是如果炸到的是敵船的索具部分,那麼造成的損傷是很大的,因為失去桅桿的船是完全無助的,除非鄰船好心來幫助它,把它從危險中解救出來。

    直接擊中的概率很小。我的意思是,通過射擊口打進船的內部,然後點燃分散在甲板上的火藥,引爆甲板下的彈藥庫。但是任何擊中木船側面的炮彈,都會導致碎片亂飛,這些碎片幾乎和神炮手用來互相攻擊索具的炮彈一樣危險。一旦碎片擊中了眼睛或者手臂,受傷的人就必須接受醫生的治療,那時的治療室絕對無法和現代軍艦上的相提並論。

    18世紀軍艦上的醫生很繁忙,他的責任很多而且不盡相同。他要為流浪漢和被劫掠來的水手們消毒,還要負責為他們理髮。他自己已不再是理髮師,而被認為是官員中的一員,在軍官室的旁邊有他自己的客艙,與其他的官員們混在一起。

    然後他還要負責監督他們衣服的清洗,一旦帆船離港,他就要安置他的醫療室(不要和他的手術室混淆了),其位置可能是在甲板下面的任何有一點空間的地方,但是按照慣例還是在艏樓裡。然後他要規定每天的咨詢時間,這期間所有感覺不舒服的人都可以過來描述他們的病情。如果發現他們真的有什麼病,他們就會被送到醫生的臨時醫院。那裡沒有護士,船員中比較虛弱的人負責照顧病人,他們被稱作「廢人」,有很多人叫這個名字。傷寒、斑疹傷寒和性病是這些流浪漢和無賴從之前住的地方帶上船的,至於他們是如何應付這些病的,就留給你去想像了。但是大家都知道的一點是,普通人都寧可忍耐著病痛也不願意被強迫住進病房,因為病房裡又髒又臭,而且對於朗姆酒和煙草有著嚴格的限制。

    當然,有些船上的條件要比其他的船好很多。這真的完全取決於船長,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船上的醫院定時點上熏香,給患者提供乾淨的亞麻布以及奢侈的床墊,有時特別增加一點由官員的食堂精心準備的食物或者一點美味佳餚和紅酒。但是通常來說,對患者的治療是很簡陋的,所謂的「充滿人性」的帆船就像加爾各答的涼快天氣一樣少見。

    如果沒有強徵入伍,納爾遜不可能獲得勝利

    如果有戰爭爆發,醫療室就是另一番狀況了,但絕不是什麼好狀況。經濟狀況讓情況變得非常可怕,也決定了住在醫院裡的患者受到的待遇。

    這些原來住在貧民窟和監獄裡的人,以及那些在家裡和平靜的生活中被強制拉上船的人,都是在挽救自己的國家於危難。然而,海軍部官員卻認為每天用紗布清洗傷口太過昂貴,海綿相對來說很便宜。因此醫生得到的都是海綿,但是數量有限,所以當戰事發生時,他們不得不長時間用同一塊海綿。如果醫生當時能用紗布為患者清潔傷口的話,那些本來不嚴重的擦傷也就不會感染,截肢也就不會那麼頻繁了。

    讓我們回到前面談到過的戰爭話題。一旦發現了敵人,醫生、出納員、牧師和教師(他在船上是為了教見習軍官們閱讀、寫作和算術)就會到駕駛艙中去,那是見習軍官們平時吃飯、睡覺和生活的地方。然後他們就搜集一些上面還附著海膽的海底沉箱,把它們拼成一個矮桌子。他們把舊船帆鋪在這個臨時製作的桌子上,點燃橫樑上大燈籠裡的幾根蠟燭,這是醫生做手術時唯一可以用來照明的了。同時醫生自己也忙著燒一個煤爐,在上面燒熱水,用來加熱手術刀和鋸片到特定的溫度,因為當時的醫生認為,用熱鋸片截肢會比用冷鋸片少一些痛苦。

    接下來放在手術台周圍的水桶被用作盛放手和腳的容器,朗姆酒和杜松子酒用來給患者減輕一點疼痛,醫生還為患者準備了止血帶,防止他們在等待醫治的過程中因失血過多而死。當時止血帶的使用很普及,當醫生無事可做的時候,他會教授船員如何使用止血帶。如果有人在交火的時候被擊中,他的同伴可以對他採取這樣的急救措施,這對於傷員是否可以活著抵達手術室是至關重要的,而他是否能活著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對於醫生而言,在時間的壓力下,必須進行快速治療。成排的傷員躺在醫生周圍的地板上,等待著接受治療。這些槍傷的性質很接近,診斷起來很容易。

    醫生向他的助手點點頭,他們就抓住傷員,一人給他喝下滿滿一杯朗姆酒,另外一人給他嘴裡塞上皮塞,這樣傷員在被截肢的時候就可以咬著它緩解疼痛。(你還記得槳帆船裡的奴工都會在嘴裡咬一個木塞,從而防止他們在幹活的時候因受傷而抱怨或者喊叫嗎?)這兩個助手固定好傷員的身體,以及他要被截掉的胳膊或者大腿,兩刀過後,醫生就已經乾淨利落地切到骨頭了。接下來要用到的是鋸片,手術完成只需要一會兒的時間。草草地綁好繃帶,快速地檢查一下殘餘部分是否綁好,再給傷員喝一大口朗姆酒————下一個傷員可以準備接受治療了!

    什麼樣的人能夠忍受得了那樣的生活呢?船長和官員們幾乎總是屬於社會中的較高階層。德雷克是一位有著非凡的能力並通過自身的努力成為高層社會的人,但這樣的日子已經不存在了。18世紀,不僅是在英國,在歐洲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正如迪斯雷利說的那樣:「一個少數人的世紀!極少數人的!」由於這些少數人享有陸地上所有的好職位,所以他們也想奪走海上所有有利可圖的職位。船長通常可以獲得與一家現代私營船塢的老闆那樣同等的利益,前提是這個老闆不懂食品業或者雙份賬單。

    但船長不是一個閒職,因為他要對自己帆船上所有的事情負責,還要負責處理賬目,而在現代,這些則由專門的出納或者會計負責。仔細查看了船上的所有東西之後,船長必須為自己找來一隊船員。因為除了特別年輕的人、抱有幻想的人、極度貧窮的人或者嗜酒如命的人,大部分人都知道軍艦上的生活是怎樣的,很少有人自願上船。

    也有例外的情況,那些逃脫法律制裁的人、不想受州長管制的人,以及那些寧願待在駕駛艙也不願因債務坐牢的人,都願意上船。但通常這些人沒能成為稱職的水手,而那些被奉承為「市長大人的手下」的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的確,他們能待在船上還欠了倫敦最高法官的人情。他們是從首都的街上和酒店裡找來的無家可歸的人,要不是有這樣的逃避方式,他們肯定早就把所有的看守所和監獄都填滿了。

    但是如果地方法官和收賬人不能找到足夠多的人到海上服役,就只剩下一個辦法填補空缺,那就是將那些老實巴交的公民偷偷地抓去服役,以滿足戰爭的需要。如今,這種「徵兵隊」已經鮮為人知了。不過更可能的情況是,這種徵兵隊「徵兵」的方法已經被強制徵兵政策所代替了。例如,在拿破侖時代,超強度徵兵制已經完全合法化了,成了擺在檯面上的事實。但是我們曾祖父那一輩人非常瞭解並且極度懼怕徵兵隊,因為徵兵隊的人對人完全不尊重,而且根本不在意被徵兵者的國籍身份,最終潰敗的一方里也有很多美國人和斯堪的納維亞人。

    當然,從留下來的書面資料看,徵兵隊的活動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他們招募的對象僅限於水手,這當然也非常合理。當時整個國家正陷入苦戰。國王陛下的水手和海軍為了每月25先令 [3] 的工錢履行保衛國家安全的職責,他們的生命在戰爭中卻像一閃而過的流星,轉瞬即逝。而那些商船的水手卻大發戰爭財,一個月能拿到5英鎊的工錢,而且那些髒活累活全都是交給別人做的。這似乎有失公平。而且最初徵兵隊得到的命令是,他們徵兵主要的目標只是那些拿著不義之財在小酒館裡大肆揮霍的商船水手。但是不久之後,真正的海員數量開始不斷減少。後來,上級的命令就變成了這樣:「從今以後,看到什麼人抓什麼人!」

    這當然是違法的。這將《大憲章》 [4] 置於何地?但是,除非監管有力,這些紙上的規約和條款沒有什麼真正的價值。況且,如果有錢有勢的權貴們跳出來表明自己的身份,拿出一份人身保護狀,或者徵集一整個營的律師團來為自己辯護,規約和條款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但是那些無端被徵兵的人沒有這樣有錢有勢的朋友,就算有他們也聯繫不上。一旦上了船,他們就像囚犯一樣被鎖在底艙裡,門口站著哨兵。他們手裡拿著子彈上了膛的槍,並且得到命令,只要有人逃跑就可以立即射殺。這些被徵兵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討價還價,為自己爭取點利益。畢竟,戰爭不可能永遠打下去,運氣好一些,或許他們能活著回來,最多也不過斷條腿而已。

    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安慰就是知道船上至少還有一群人活得比他們更悲慘。他們被稱為「男孩們」,是在倫敦最髒最差的貧民窟裡過著悲慘生活的孩子。這些孩子從犯罪猖獗的貧民區和小閣樓裡被救出來,送到了善良的淑女和紳士設立的慈善團。這些淑女和紳士本著把這些孩子從絞刑架上救下來的好意,將他們送上了戰船服役。這些孩子大多只有十二三歲,已經正式入伍參軍,每年可以拿到7英鎊的酬勞。但是他們自己從沒拿到過一分錢,因為這些錢全部充作軍服的費用了。這些孩子給那些沒有軍銜的軍官和見習船員當僕人,為軍官們跑腿。而且,由於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任憑從見習軍官到船長的所有人支配。

    見習軍官需要特別提一下,因為在當時的歷史時期,他們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毫無疑問,由於他們從小一直在學習航海技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漸漸成長為優秀的軍官。如今,未來的軍官們在他們13歲多一點的時候就進了專門的海軍訓練學校接受訓練。在系統地學習了4年理論課程之後,他們被送進了一些指定的出海船舶。但是在18世紀,如果他們恰巧是海軍軍官的兒子,在7歲的時候他們就被送上了船。

    在引進現代的經緯系統之前,航行基本依靠上帝以及人們的猜測

    這個奇怪的傳統可以追溯到查理二世統治時期,除了他們的名字以外(直到1720年,他們還被稱作「國王的信件男孩」,因為他們負責皇家的信件),他們的實際地位有了一些微小的變化。他們被指定負責各種細小的任務,比如監督負責桅桿的船員的工作,以及為甲板上的官員做一些奇怪的工作。他們要監督水手們按照規定捆綁自己的吊床。當儲藏的貨物被運到船上的時候,他們也要在場監督,在帆船航行的時候,他們還要負責記錄航海日記。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學習18世紀水手職業技能的絕佳方法。但是他們年紀太輕,做不了重活,所以他們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他們就待在那個他們睡覺、吃飯、打牌、玩遊戲的骯髒的船艙裡。因為他們必須和船上的牧師、助理醫生分享他們的住處,這些人大多數是中年人,有很多年的海上經驗,所以他們經常會聽到褻瀆神靈的談話。等他們到了15歲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不良習氣和不道德行為是他們沒見過的了。

    當然,就像船上的其他不恰當的安排那樣,所有的這些都違背了現有的條例規定。海軍軍官以他常有的慷慨作風,甚至花錢雇教師教這些孩子課程,並且管教他們。但是每艘帆船上都有12~24個見習軍官,一個教師怎麼能違抗24個小流氓的意志呢?他們都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跳板,就搖身一變成為官員和紳士,不管他們年齡多大,只要是在士官之下的人,都歸他們管制。

    信不信由你(我自己寧可不信),但是這些12歲的未成年人有權舉報一名48歲的有能力的船員。如果在這些少年的臆想中,他傷害了自己的尊嚴,那麼他就會要求鞭笞這名船員。有些船長對這些抱怨不予理會,而另外一些船長(這些人佔絕大多數)發誓要讓每個船上的人都對見習軍官的外套行軍禮,即使這件外套是晾在笤帚上的!

    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有著自己的制服和自己的劍是一件十分惱人的事情。想像一下,這些孩子要求比他們年長的人服從他們,或者覺得自己有權利鞭打他們,因為他們沒能及時地行禮並說:「是的,先生!」

    這使我想起我在之前的其中一章提到的關於懲罰的話題,對此我沒什麼要補充的了。又或者還有很多要說的,但是我已經把150年前軍艦上的生活描繪得太可怕了,因此之後我要說得越少越好。不過還有個問題:一個男人可以承受多少下真正的鞭打之後活下來?

    如果說他的忍耐力很強的話,那麼這個數字還是驚人的。否則的話,打20下他就暈了,60下之後就該死了。但是60下的鞭打是逃不過去的,有些船長的底線是300下。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如果一個人想要逃跑或者發動罷工(挑釁不算),他就要當著整個船隊的人的面被鞭打。之後,他還會被掛在一艘小船上,一艘船接著一艘船地示眾。在每艘船的舷門處,他會遭到最無情的鞭打直到死亡,很少有人能夠在這樣恐怖的刑罰之下倖免於難。

    約翰·哈里森於1726年發明的第一個航海精密計時器

    為了我們當中那些認為使用古代的鞭笞可以減少犯罪的人(有很多這樣的人),我想要再說一點,那些在船上經受過鞭笞後倖存下來的人和船商們都一致認為,靠鞭笞來維持紀律是失敗的舉措。除了拿破侖戰爭期間,可能沒有任何一個時代有這樣不加區分的鞭笞刑法。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水手們會大規模地放棄,並且註冊成為美國帆船的船員,在那裡他們會被更加人性地對待,儘管美國海軍的鞭笞刑法一直持續到美國內戰才結束。最糟的是,這樣不加區分的鞭笞刑法沒有任何效果。對此我有強有力的權威論證。查理·貝思福爵士於1859年加入英國海軍,當時他13歲,在50年的積極服役後,以海軍上將的身份退休。他就是在鞭笞刑法中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的,他這樣說道:「在那個時候,我們鞭笞別人,但是紀律仍然混亂。現在我們不鞭笞別人了,反而紀律良好。」

    鞭笞刑法只會讓一個壞人變得更壞,而也會讓一個好人喪失了勇氣。所有這些,我要恭敬地告訴那些說著「回到鞭笞時代吧」的業餘刑法學家,並引起他們的注意。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在水手退役,回到岸上之後,他會過怎樣的生活呢?或許不會像在海上那樣糟糕,但是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船在外國港口停靠時,登岸對普通人來說是一種難以企及的奢求。因為那樣他就太容易逃跑了。在國內港口時,他有時能獲准幾天的假期,但是隨後,無一例外地會有一群人跟隨在他身後。然而,這些人對他的興趣並不完全是無私的。如果他們能成功誘惑這個可憐人走進酒吧,然後將其灌醉或者給他下藥,再把他當作逃兵交給船長,他們就能拿到一筆慷慨的酬金。而這個人脖子上則會被套著繩子,被一個同船船員從船桁上推下去吊死。然而,那就不關這些騙子的事了,他們做成了一筆漂亮的詐騙。結果,所有港口都充斥著告密者、放債人和其他各種令人討厭的人物。

    經緯系統引用之後,航行開始依靠地圖

    尤其是那些債主,知道即便是戰爭結束之後,水手們也可能無法還清所欠的債。因此他們盡其所能上船,讓那些可憐的水手在「碰碰運氣」 [5] 上花幾英鎊,並且利息每個月100%。但是這帶來的卻是無盡的口角和爭鬥,以至於新的規定不允許任何債主上船了。此後,他們只能在岸邊做生意了,現在也是這樣。

    關於這些男人是否該有機會去接觸其他女人的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解決的。帆船常常在海上或者國外的港口一待就是一年的時間,而且大多數的水手並不是因為他們的高尚品格而被選中的。所以在這無盡的孤獨過後,帆船在港期間,船上的官員允許任何想到船上來的女人跟船員交往。但這並非官方的安排,為了避免海岸當局提出讓人尷尬的問題,這些女人必須發誓她們是水手的合法妻子。如果她不在船上走私劣質酒,不偷拿船上的設備,不和其他來訪的女人打架,不說髒話,那麼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在船上。據說像納爾遜「勝利」號那樣的大型帆船,當它在英國港口靠岸的時候,有時候會有多達500名女性登船。

    在岸上,船員們公認的唯一娛樂就是————買醉

    當然,這聽起來非常不道德,但這的確是為了水手著想,雖然方法不當,卻很奏效。很多水手都和這樣的女人結婚了,然後他們的妻子跟隨他們奔波於各個港口,就像那些守候在國外車站裡的海軍軍官的妻子那樣。有些時候,她們中的一些人甚至被允許留在船上。在戰鬥中,她們就和水手們並肩作戰或者在底艙中幫忙。

    那麼當這些都結束了,和平就來臨了麼?

    水手們直到最後都拿不到一分錢,因為在他們拿到多年累積的工資之前,債主們就把這些錢收走了。等他回頭去尋找他的家人時,卻發現,早在他沒能從酒館返回家中的那晚,他的妻兒就以為他死了。並且,沒有人願意要一個「水手」幫他們做工,他也沒學到任何可以謀生的本事,也早就忘記了他的本行。他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希望,像一個被遺棄的人一樣度過餘生。

    以上所有,都是呈獻給那些相信戰爭具有極大教育意義的人。

    [1] 美國著名工程師,1807年製造出了第一艘蒸汽輪船「克萊蒙特」號。

    [2] 法國菲尼斯泰爾省的岩石島。

    [3] 英國的舊貨幣單位,1英鎊等於20先令。

    [4] 1215年6月15日,英王約翰被迫簽署的憲法性文件,後來成為英國君主立憲制的法律基石。

    [5] 指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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